十两银子到手,谢浔慢条斯理放到了腰间钱袋里,然后带着姜小小离开。

  去往肉摊的半道上,谢浔问:“你们给人算命都能算这么准?”

  姜小小摇头,“我没算。”

  “嗯?”

  “我刚下山的时候,见过他。”

  姜小小说:“山下有很多人冒充老天师的亲传弟子,我记住了这个孙大柱。”

  “我也见过此人。”

  谢浔道:“几年前,我曾去县里请人算过命,碰到的就是他。当时年纪尚小,阅历浅薄,让他坑了些银子。”

  姜小小一脸恍然。

  难怪谢浔刚才不推开那老道士,顺势就坐下了。

  原来是碰到老仇人,借机寻仇呢!

  肉摊就在前头不远处。

  谢浔买了一扇排骨,又去鱼摊上拎了三条肥美的花鲢鱼,最后去的杂货铺,买调料。

  这些食材,姜小小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但她知道,谢浔很会做饭。

  想到待会儿会有一桌子好吃的,她就说不出的满足。

  谢浔注意到她小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唇角微弯。

  买了太多东西,回去不好再走路。

  刚好有一辆牛车过来,谢浔伸手拦了拦,跟车夫谈好了回石磨村的价钱。

  正要上车,突然有人快他一步先坐了上去,“师傅,快点儿的,我赶去县里!”

  谢浔认出来,说话之人正是石磨村唯一的读书人杨威,鹿鸣书院学子。

  车夫有些尴尬,“这位小哥,是他先来的。”

  杨威一听,不乐意了,“我赶去考试呢,你先送我怎么了?再说了,我去的可是县里,你是送他赚的多,还是送我赚的多?”

  谢浔霉运罩顶的名声传遍十里八村,杨威作为同村人,自然也是认得他的。

  出于读书人的那份清傲,杨威从来都没把谢浔放在眼里。

  更别说与谢浔打交道了。

  若非今日时间紧急不得不坐这辆车,他甚至不想跟谢浔有任何牵扯。

  因此杨威在说话的时候,连正眼都没给谢浔一个。

  仿佛多看谢浔一眼,都会玷污了他作为读书人的高贵尊严。

  “这……”车夫为难地看向谢浔。

  谢浔还没说话,姜小小先一步开了口,对车夫道:“送他虽然比送我们赚得多,可送他,这车半道上会翻,到时候修车费算下来,你大概还得倒贴。”

  杨威一听,黑了脸,指着姜小小,“哪来的野丫头,张口就胡说八道不盼人好,你仔细烂舌根啊!”

  读书人本不信什么怪力乱神。

  可毕竟是考试,谁不想出门大吉?

  杨威已经连续半年考试挂尾巴上了。

  夫子说,如果他的成绩再提不上来,明年童生试他就没戏。

  杨威当然着急,毕竟是村里唯一一个读书人。

  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去鹿鸣书院上学,将来一定是有出息的。

  就连杨威自己,也这么认为。

  鹿鸣书院的招生条件十分苛刻,除了能考到让人怀疑人生的入学考试外,还有各种口头面试,考验每位考生的应变能力。

  杨威大概是整个鹿鸣书院最为幸运的一个。

  他入学的时候,既没参加入学考试,也没参加传闻中的“面试”。

  他的入学,像是在走后门。

  就是突然有一天,鹿鸣书院来了人,莫名其妙地说他救了院长一命。

  然后莫名其妙地给他发了一张录取通知书,他就莫名其妙地入学了。

  杨威到现在都不记得他到底什么时候救过院长一命,他甚至连院长长啥样都不知道。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整个开河县,乃至整个宝庆府,没有哪个学子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鹿鸣书院。

  他们甚至以能入鹿鸣书院为此生殊荣。

  杨威能到这样的书院里念书,那自然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家里别提多高兴了。m.jcjjwx.com

  当初他爹娘还为此大张旗鼓摆了一场流水席请了全村人,让他出尽风头。

  然而,杨威入学后的成绩一言难尽。

  他总是跟不上夫子上课所教授的内容,考试自然就出不了成绩。

  他平时也只能在村人面前装一装,到了书院,照样得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

  那个传闻中被他“救了一命”的院长,他到现在都没得见过。

  想到这儿,杨威满心憋气。

  出门前,他娘可是给祖宗烧了高香的,只为求他今天能考出好成绩。

  然而人都还在镇上,就被个野丫头诅咒坐的车半道上会翻。

  这谁听了不觉得晦气?

  杨威看姜小小的眼神像带了刀子,恨不能活剐了她。

  姜小小一向是能动手绝对不跟人吵吵的,她平静地望着杨威。

  但凡这厮再吠上一句,她就梆梆两拳让他感受一下世间险恶。

  谢浔却在这时候开了口,对车夫道:“无妨,您送他先走吧。”

  车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谢浔,载着杨威走了。

  姜小小看看远去的牛车,又看看谢浔,问他,“那个人,你认识?”

  “是村里的。”谢浔说:“只是不太熟。”

  “他是书生?”

  “嗯。”

  “那你想读书吗?”姜小小又问。

  “不想。”

  谢浔大步朝前走。

  他以前想过,但他想读书的目的只是为了找机会回京。

  可那天姜小小说了,他回京后,要接近太子慕容渊,才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夺回来。

  科考这条路明显走不通。

  ——

  杨威一路上都心急如焚。

  他们昨天休假,原本昨天傍晚就该回书院的。

  他一时贪玩,被村里几个发小拽着喝了顿酒,一觉睡到今天早上。

  这会儿赶着去考试,时间明显已经很紧张了。

  然而牛车还那么慢,比他步行没好多少。

  眼瞅着越走越慢,杨威眉头皱得死死的,“我说,能不能快点儿啊?”

  车夫无奈道:“小哥,牛车就是这么慢的,你要赶时间的话,之前就该直接去坐马车,马车多快啊!”

  马车是快,可它死贵好么?

  整个镇上车马行也就两辆马车,普通人谁坐得起啊!

  杨威道:“你多往牛身上甩两鞭子它就快起来了,照马车也没差多少。”

  车夫:“……”

  杨威又道:“我多加你五个铜板,你再快点儿行不?否则我考试真赶不上了。”

  “唉,我尽量吧。”车夫说完,挥着鞭子往牛背上甩。九城文学

  黄牛吃痛,果真撒开蹄子往前跑了一段。

  照这速度走的话,绝对能赶到书院。

  杨威心里松了一松。

  然而还没等他松完,就见前面有个大水坑。

  一时之间,车速压根儿就降不下来。

  只见黄牛踩着水坑飞快蹦过去,紧跟着,左边车轮陷入水坑里。

  还没等反应,连人带车一块儿翻了。

  杨威干净的书生袍服被滚了一身泥。

  车夫同样没好到哪儿去。

  但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检查牛车,而是想到了先前在镇上,那姑娘所说的话。

  她说如果牛车去的是县里,半道上会翻。

  车夫好歹活了一把年纪,哪能轻易就被个小丫头给唬住?

  他当时是没把这话放在心里的,只当那丫头是因为被人抢了车而说的气话。

  可现在,望着翻在泥坑里的牛车,车夫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杨威同样想起了姜小小的话,脸色黑沉。

  他可不认为是什么未卜先知,一定是那死丫头趁他不注意在牛车上动了手脚!

  现在弄成这样,考试指定是赶不上了。

  杨威越想越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钱没付,牛车他也不坐了,转身就往回跑。

  他要去找那死丫头算账!

  ——

  石磨村。

  谢浔把排骨蒸上,蹲在水井边杀鱼。

  姜小小拿着木瓢,往菜园里浇水。

  灶房里蒸锅上时不时飘出蒸排骨的香味儿,馋得她口水呲溜呲溜的。

  没多会儿,院门被人重重敲响。

  “谢浔,你给我滚出来!”

  谢浔一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他置若罔闻,继续低头杀鱼。

  院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杨威甚至连读书人的仪态都不顾了,一面敲门一面大骂。

  “谢浔你个瘟神扫把星,害了人就只敢做个缩头乌龟了?有本事出来!”

  姜小小闻言,朝着谢浔望过去,“有人敲门。”

  谢浔淡淡道:“不必理会。”

  姜小小也不想理会,可外面的人实在太烦。

  她索性扔下木瓢,拎着半桶水跳上院墙,对准院门方向,直接往下一泼。

  被泼了一身的杨威顿时跳脚:“谢浔,你他娘的……”

  姜小小蹲在院墙上,托着下巴皱着眉,“你好烦。”

  杨威抬头,看到院墙上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死丫头,刚才是不是你在牛车上动的手脚?”

  姜小小一听就知道,牛车翻了。

  且看杨威那一身的泥泞,想来摔得不轻。

  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说是就是吧。”

  “你!”杨威气急,高声骂道:“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去跟村长说,撵你们出村!”

  杨威正要走,姜小小一个飞身落到他跟前将他拦住。

  杨威这才发现,这死丫头竟然是有身手的。

  “你,你想干什么?”

  他后怕地往后退了退。

  姜小小撸撸袖子,正要动手。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住手!” 九城文学

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